落花满尘埃

大概是写手,很乐意写点有意思的东西,不过分享故事可能才是致使我动笔的原罪。

《未名之事》11

  《未名之事》


我对魏承说,跑快点,别停下,夜幕要结束,噩梦要醒来,我们要继续。


魏承说,我很好,我累了,我困了,你离开,不再见。


我们常常感到难过。


十一、


收拾干净玻璃缸,把守岁的尸体搬到楼下去扔掉,再把钥匙物归原主,魏承做完这一切后打了车回到家里。鞋柜上的陈设没有变化,手机里发给魏迟山的消息依旧只被回复了几句敷衍,死水一样的夜里有姑娘闭着灯在客厅放着电视假寐,直到周一定的闹钟和桌子上的玻璃杯子在地板上摔个粉碎,魏承的生活才多了一点人味儿。


无人问津的女儿,日薄西山的妻子,模棱两可的答复,满是附尘的监理室,水缸里等死的守岁,他在哪儿?就连上次付医药费时他都没有出面,第二次病危通知书下发时他也没有出面,空荡荡的屋子,冷寂的主卧,这个家里,她也算活人吗?


魏迟山这样的做法是为什么?他也算活人吗?


满地的闹钟零部件跟着玻璃碎片和几块浮冰折损着光,暖气的停运把魏承本就不高的体温一降再降,沙发上连件披子都没有,她孤零零在这软榻上坐睡了一夜,过于响亮的喷嚏声自她喉咙里翻涌出来,接踵而至的,是沁入两颊的红晕,她感冒了。


她很少生病,但这次很明显是自讨苦吃,只是她格外讨厌感冒,没什么缘由,尤其厌烦罢了。


免得赶不上第二节早课,魏承拾掇了下就戴着口罩出了门,到学校时时间还有些剩余,教室里张呈落给她占了位置好听讲,她摇了摇头找了个偏僻角落兀自坐下。她出门时往包里塞了眼镜,现在刚好用的上,理论课她也正好离远了做个笔记,也免得听周围的人小声唠叨。


教室里少了几个请假的同学,一场倒春寒害的不少没防备的人受冻伤身,医务室的小门也是硬生生踏破了坎。严重些的同学吃药不起效,就去外面打针挂了个吊瓶,沈知窈也顶着这个名号在家养伤不来,倒是偏偏躲了一劫,魏承懒得管这些杂七杂八的事,她也正流鼻涕犯头痛,一直到下课她才和张呈落往食堂走,只是两人之间明显隔了一道,魏承怕传染过去,麻烦。


张呈落在便利店买了副口罩带上,然后摸了摸魏承的胳膊,说是要帮她把把脉,魏承也没吭声,就递了手给她。而掌心冷冰冰的触感激的张呈落打了个哆嗦,她知道魏承也是有点严重,又多少有点体寒,但这手感确实不对劲,她去调剂餐厅给魏承要了份牛肉砂锅,两个人吃点热的,要比对方再去一楼随便打发好的多。


魏承想了想,最后顺着张呈落的意思又要了份甜汤,两个人吃吃聊聊了好半天,从何高尚最近去医院拆线状态很好,到对方脸上留下的肉粉色痕迹在褪色了,但看起来很像小狼崽很可爱,再到过两天就是魏承的生日了,对方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她们很久没有这样轻松一点的对过话,也很久没有一起吃饭聊过天,这样的时间跑的飞快,转眼就到了午休时间,她们收拾掉碗筷,最后一道回宿舍睡了个午觉。而头沾枕头,魏承就困进了黑甜,只是半梦半醒间,魏承好像听到自己的电话响了,三转过后,她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等到她接起,她听到了魏迟山的声音。


魏迟山说,让她来一趟红叶医院,来看看罗祎。


魏迟山说,要有心理准备。


张呈落听的见,她没睡,她对魏承说,你要有心理准备。


她们很快赶到了医院,很不巧的是,从医生通知魏迟山,再到魏迟山到来,再到魏迟山给魏承打电话,等到魏承到来,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罗祎已经离开了。


第四份病危通知书握在魏迟山手里,他身上没什么精气神,直到魏承到来他才拿出一点人样,但在魏承眼里,她好像看到了一团活肉在说话,她听到呜咽,以及颠倒的哭声,却都不来自于自己。


“我为什么没有收到消息?”魏承看向双手下垂的医生,又看回身边的张呈落,“为什么你会要我做心理准备?”她把目光递给眼底的那坨烂肉,“你为什么不在公司?”


为什么对于我而言如此突如其来的死讯,你们却哭的这么理所应当,就好像,它如期而至。


魏承听到张呈落说对不起,我之后还是偷偷来了医院,看到了罗阿姨的情况,我怕医院再把病危通知书给你你会受不住,所以我就把魏叔叔的号码给了他们,让他们优先通知魏叔叔。魏叔叔真的很忙,我们不敢告诉你,他把公司的业务放了又放,空出时间出来给罗阿姨找适配的器官进行移植,本来都已经成功了,但是,排异反应太严重了,真的很严重……


魏承听到医生对着她说,我们尽力了。


原来有原因的啊,魏承看着手术台上的人从楼上被运送至地下室,又进入停尸房,她看着魏迟山一脸的泪痕和皱纹挤在一起,他真的在想办法挽回什么,只是没有成功,只是没有更多的时间。


魏承想,关于罗祎,医生知道,魏迟山知道,张呈落知道,她作为亲生女儿,却最后一个知道。


人人都想把伤口藏起来,而鬼鬼祟祟的人,永远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她十多年前骗过何高尚自己的感情,她以罗祎当时的病况对张呈落撒过谎,现在大家都用善意包裹着谎言喂她吃下最后一根稻草,由内而外的,一切都结束了。


在昨天,无人守岁,大梦永眠。


在刚才,尘埃落定,入太平间。


地板上滴落的小水坑里倒映着瘦长的魏承,她看到那几点泪,像自己早晨打碎的那杯冰水。


像是自己蓄意为之的结果,一块在晨光里熠熠生辉过的冰。


倘若过往的岁月没有在它融化时埋葬,至少带着不幸,就此沉底吧。


沈知窈也许是对的,她可能真的是丧门星吧。


也许万千结局里,她就是会孤注一掷的打碎枷锁,投身最差的结局吧。


也许魏承,承接的从不是崭新的开始,也许魏承,需要承受的是每一个过去的终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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