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满尘埃

大概是写手,很乐意写点有意思的东西,不过分享故事可能才是致使我动笔的原罪。

《未名之事》9

  《未名之事》


不用,不要,不再有噩耗。


如果我做出改变,在昨晚,在清晨,或现在。


如果。


九、


时间或快或慢的在耳目里流淌,人声忽远忽近的开始起伏,而拉紧的神经突然松软,唯一和外界的联系也随着听力的损毁单方面的和罗祎告别,好在昨天她就已经从医生嘴里得到了最后的消息,魏承明天会来签字。


魏承明天会来签她的病危通知书,第二次。


新年刚过去不到两周,更多的噩耗就马不停蹄的向魏承冲锋,它们急不可耐的想让魏承看看与众不同的伤口,那些开在她自己身上的、开在魏迟山背上的、开在何高尚脸上的,对于魏承来说还不够致死,为了压死这匹骆驼,更多的暴行正在磨刀霍霍,它们在魏承笔下缠绕,从无菌室外叫嚣到了教室里,现在,它们依然没有停消。


新学期,老同学,之前和魏承同寝室的两个姐姐上半年继续去实习,宿舍里还是张呈落和她两个人住。魏承同专业的课上个学期在何高尚和张呈落的帮助下很艰难的补完了,这个学期她可以跟同学们同步上新课,只是后来的第二份病危通知书死死抵在她的挎包里,其他两个朋友都没被她告知,这份焦虑传播开来只会让事态恶化,她仅一人将事实藏私,对于大家来说,或许这样最好。


张呈落猜到魏承有什么事悬而未解,大概率是和罗阿姨有关,可惜的是她对此帮不了什么忙,她只能尽力别和魏承一样难过,而对方从没经历过这种事,也本不该如此。她想伸手安慰魏承,但对于魏承来说,这可能是一份她不愿接受的同情,这让张呈落只好远远观望,即便她们共处一室,她也只能如此。


可是有的事其实在更早的时候便开始了潜移默化,从魏承第一次见到躺在重症室里的罗祎那时开始,有的事,就发生了改变。


魏承看着面色死白的罗祎,在对方平缓呼吸的面颊上看到了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年轻。


眼角因为操劳所堆积的细纹消失了,气血太旺所导致的病态潮红消退了,没时间打理的头发因为颅腔出血被剃的一干二净,反而让她眉目看起来越发慈祥,美的得体又端庄。这一切都让魏承差点忘了罗祎结婚生养自己时都近四十岁了,而现在,对方躺在这里,马上又要历过自己的甲子了。


医生第二次要求她签字时跟她说过,罗祎似乎想做点什么,但由于身体受限,以植物人的状态办不了什么,所以之前他一直建议魏承常来看看,多和对方说说话,能提高唤醒几率。但现在不用了,罗祎在前两天确定已经失去了听力,这项无用功的活,也不用再做了。


已经不需要我再继续陪床唤醒了,魏承想。


她当时跟张呈落说过类似的话,没想到最后,她也不用来了。


说实话,她也不太想去了,罗祎那张轻松的脸,她不想再去看了。


那张脸不是越来越年轻,它上面的每一个变化,都象征着这个世界不再继续施加枷锁,对于罗祎来说,她的表情真的像是很快乐的样子,因为什么呢?那些她已经听不见的话吗?还是离开本身呢?


魏承想不明白,她以为自己真的做出改变了,她以为会变好的,她和何高尚不就变好了吗?罗祎呢?


明明我的所做所为没有招来祸患和后悔,但我现在,却好像是弥补。


也许她是在弥补一份对生者的缅怀,也许是因为,死者给予不了她宽恕。


教室里原本静寂的空气变得燥热,正午的太阳晒干冰碴后砸进阶梯教室的玻璃,吵架的声音在魏承的脑后响起,她抽出思绪看向了点燃中心,是张呈落,另外一个,她不认识。


“上次的账没跟你算,我本来也不打算找你,现在凑过来了是吧?怎么的,就这么不讨喜?”张呈落抱着胳膊冷起调子,话语逐渐偏向不入耳的那一卦,“人家魏承好端端的,我们跟何高尚是多少年交情了,由得着你领你那几个有眼无珠的丫头跟班在这儿跳脚?沈知窈,跟你名字学学,家里人是想让你当个知书达理的窈窕淑女,不是让你在这儿立牌坊,恨不得把自己的照片贴在百科全书上,让大家认识认识泼妇是个什么东西。”


“我今天就是当这个泼妇了怎么的,站在大学校园里装什么小家碧玉呢?她魏承什么水准别的班不知道,我们还不知道?”沈知窈老早就攒了一肚子火,此刻也把话骂得无力回天,“面子上装得不不吭不响,私底下抢了我朋友的舞伴,你说关系好就关系好,要我说难听的,真真是个丧门星!自己老妈半夜开个车创在路上不省人事,老爹老爹搁在公司里收拾一团麻烦连自己老婆都没时间看,我还说心疼我朋友在何高尚脸上划了道口子,现在一想那原本要到魏承脸上,真恨不得再深点!倒霉!”


魏承回头听了一会儿,有那么几个词确确实实骂的她有点窝火,往常这种事她不参合,但她看到张呈落的表情了,那是很努力的在维护自己的尊严的表情,因为魏承在自己身后,她不能放任流言,这里没有智者,有的只是战火,以及发散和传播的愚蠢。


魏承总会想,我到底该不该改变呢?事到如今,我为什么会改变呢?


所有的人都想改变魏承,把她拉入正常的喧闹中,可眼底的闹剧,就是她要面对的日常。


她回避,她躲闪,终于枪口对准了她身边的人,一声又一声的枪响在医院回荡,在家里回荡,在教室的楼道回荡,现在,它将在耳旁奏响。


总有人自以为是的定义其他人,用自己的标杆来规划是非曲直,他们以为自己足够了解所有,可在过去,魏承做出了改变。


他们了解的我,又变成了过去。


魏承在用那把美工刀割向沈知窈的脸时,这样想到。


她其实觉得自己长得很好看的。


她其实很想穿一身不容易弄脏的黑色的。


她其实很小声的对着罗祎喊过,喊过一次妈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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